应许之地(下)⑦【人民的名义【赵侯

今天是中元节,即俗称的鬼节,朋友在去上海书展寻找有趣灵魂的时侯遇到至少3本名叫《应许之地》的书,所以大家看到了这篇(见鬼的)更新。

写完了突然发现,华天负责大杀四方赚钱养家,猴崽子负责带娃……嗯……东来的后宫配置有些豪华(不是

前文      


“走了哈~”赵东来委屈巴巴地看了侯亮平一眼——也仅限于此,然后干脆地合上杂志,跟报亭老板道别。没有言语,两人一齐向“钉子户”走去。一路上,赵东来向侯亮平简单介绍了“这个老杨”是何许人也——

“这个老杨本名杨国昌,和他媳妇儿都是汉东岩台人,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他媳妇儿怀二胎的时候为了躲罚款全家去了山东,在青岛干过一段时间的焊工。后来在一次高空作业时摔伤了腿,单位说他不遵守安全制度想辞退他,他就来北京上访,扬言要检举国家重点工程转包黑幕。当时维稳压力大啊,单位最后拿出了二十万息事宁人。他们一家就在北京住下了。他老婆打过零工也做过小买卖。老杨自己闹到了甜头,就打起了后来者的主意,慢慢儿的在汉东来的访民嘴里成了见多识广的‘能人’,初来乍到的汉东人都爱找他……”

两人说着,不觉来到了小院近前。赵东来瞥了一眼院墙上贴着的“义务指路 媒体发稿 代写诉状”的招牌,有些无奈地轻哼了一声。侯亮平打量砖墙围起的小院,几处院墙已经随着相邻的房子灰飞烟灭,院子东侧和北侧各有一间平房尚且完好,只是门窗多已破损,有些地方又被粗暴地拿塑料布和纸板修补。西侧院墙边有一棵茂盛的石榴树,树底下停着一间由塑钢简易房改造而成的移动餐车,简易房外壁上还残留着“灌饼烤肠”等字样,但拖车钩上厚重的灰尘和锈迹表明它的主人已经许久没有用它经营餐饮生意,倒是在这个简陋的杂院儿里充当了厨房。简易房一侧的房门长期敞开,传出里面砧板和碗碟的声音。在门前和石榴树之间,有塑料布和木条搭起的窝棚,窝棚底下支了个煤炉,炉子里烧着火,旁边有一张木板和碎砖搭成的小桌。此刻,一个看上去有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坐在桌边,抱着一本语文课本,在昏黄的天光下念念有词,小桌对面,一个看上去更小一些的小男孩绕着石榴树蹦蹦跳跳,不时停下来专注地听姐姐读书。

侯亮平注意到院子东侧除了已经略显残破的平房以外,还有一处簇新的建筑,有十来平米的样子,四面砖墙上面盖了两块预制板,砖缝里几乎看不到水泥。整个建筑没有窗户,只在一面墙上留一个一米来高姑且算作是门的空洞,显得十分诡异。侯亮平忍不住怀疑这建筑的质量,伸手想推一把,被赵东来慌忙拦下:“别砸着你!老杨撺掇房主在测量面积之前新盖的,这面墙为了赶时间连水泥都没用,干垒起来,一碰就倒……”

侯亮平有些心疼地望向赵东来,两人一起大步走进院门。石榴树下的两个孩子对来访的陌生人有一种司空见惯的淡定,一切如常,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一眼。

侯亮平停下脚步,摘下墨镜挂在前襟,有些不忍心打断小女孩读书。只听小女孩念到:“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

一直不曾消停的小男孩忽然抄起地上一个饮料瓶盖朝读书的小女孩丢去:“胡扯哦,哪里来的狗子?”

“书上写的嘛。”

“胡扯!哪里写了?哪里呢?!”

小男孩说着,扑上来要抢女孩手中的书本。女孩也不生气,只俯身死死护住书本,任由小男孩一边叫喊着一边劈头盖脸地捶打抓挠。简易房里做饭的中年妇女终于从案板上抬起头,大声呵斥了一句。小男孩扮个鬼脸,把女孩面前摇摇欲坠的临时书桌彻底掀翻,蹦跳着跑到简易房后面去了。

中年妇女端了锅菜出来,一打眼没看到站在院子中间的访客,倒是先看到地上的桌板和一边若无其事继续读书的女孩儿,顿时光火,将锅往炉子上一墩,三两步上前,拧着小女孩的耳朵把人拎起来骂道:“你个倒霉催的小炮子子,不看到点儿你弟弟倒是来帮忙弄饭哎!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什么倒头破书,等刻儿你爸回来吃不上饭,揍不死你!”

小女孩头也不抬:“我爸肯定吃过了。”妇女怒极,作势要打,侯亮平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妇女惊讶地抬起头,手上不觉松了劲儿。侯亮平趁势将女孩护在身后。妇女瞪着侯亮平上下打量许久,脸上表情由嫌恶到喜爱再到讨好,变化生动,最终磕磕巴巴地挤出来一句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你是哪个啊?”

赵东来早就注意到,侯亮平身上有一种看似矛盾的奇妙气质:既有黄钟大吕般的清冷高洁,又有璞玉浑金般的热忱亲和,让人一边忍不住好奇与亲近的遐想,一边又生怕他因此受到丝毫伤害。此刻,目睹了妇女脸上饶是最优秀的演员也无法再现的层次丰富的表情变化,一旁的赵东来暗暗发笑,知道自己已无需出马。于是赵东来悄悄退出小院,警惕地守在门口,倚着院墙点燃一支烟。

侯亮平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捅了小女孩一把,将名片戳在小女孩面前:“写的什么啊?”小女孩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侯亮平的名字和头衔,妇女脸上尴尬的笑意愈浓。侯亮平用纯正的京州话语调平和地问道:“这两天有没有京州来的生人出现在这里,尤其是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听到后一句,妇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语调突然高亢起来:“啊?这个我不晓得哎,你等孩子他爸回来,问他爸啵……赶紧把桌子收拾好!”妇女一脸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冲着女孩吼了一句,一把拉起身后的小男孩,转身回到了简易房里。不一会儿,塑钢板后面又响起了切菜声,夹杂着妇女的长吁短叹:“回家做什么不好……非要闹到北京来……钱哪有那么好赚哦……两个孩子都给耽误得了……”

侯亮平回转身,赫然发现小女孩不知何时又捧起了书低头读着,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事不关己。侯亮平蹲下来,一边将桌板和砖头捡起、搭好,一边用普通话向小女孩问道:“你多大了?”小女孩用远比她母亲清晰流利的普通话答道:“10岁了。”

“在哪里上学啊?”

“子弟小学。”桌板刚一归位,小女孩就毫不客气地把书放回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头在书本里。

侯亮平绕到小女孩一侧,俯身指着书页上小女孩刚刚读过的那段古文道:“这一段,老师怎么教你们的?”

谁知,小女孩抬头白了侯亮平一眼,说话也带上了口音:“老师不见了,校长让我们自己读。”

“那,叔叔给你讲讲好不好?”

面对这个早慧的小女孩,侯亮平反倒有些拘谨起来,试探着从小女孩手中拿过书本,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和笑容显得平静自然,生怕过度表露的同情刺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小女孩不为所动,一脸“是你自愿的我可没求你”的表情大方应道:“好啊,你讲吧。”

赵东来隔着参差不齐的院墙看到侯亮平居然哄起了孩子,有些焦急地掐灭了烟头,转身刚要走进院子,一眼瞥见远处胡同尽头的路口停下一辆公务舱,几个人影鱼贯而出。赵东来本能地定睛看了一眼,突然矮身躲进院墙的阴影里,猫着腰凑近侯亮平耳边道:“我好像看到了汉东省厅的人,带头的是他们毕队长。”

最大的怀疑得到了印证。侯亮平清楚,如果在这里被省厅的人撞见,赵东来恐怕要有牢狱之祸,可是又不忍对小女孩食言,正犹豫时,小女孩哼了一声,一把抽走了侯亮平手中的课本,背转过身再也不理会二人。

看着小姑娘一脸“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真心帮我”的失望表情,侯亮平眼睛都红了,很快,下定决心,捡起被小女孩丢在桌上的自己的名片,大步走进简易房里:“这两个孩子不能这么耽误,送他们去公立小学,借读费我来解决,你只要保证他们按时上课,有什么困难让你闺女随时给我打电话!”一直躲在母亲身后探头探脑的小男孩看到有些气势汹汹地侯亮平,不仅不害怕,反而从母亲身后探身出来,一只手捂住半张脸,冲着侯亮平龇牙咧嘴做狰狞状。侯亮平心下一惊,注意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小男孩吐了吐舌头,从侯亮平身边快速跑出去不见了。

妇女即将接过名片之际,赵东来赶过来按住了侯亮平的手:“你那点工资,还想供俩孩子在北京上学?还是交给我吧。”说着,取出自己的名片连同两张百元钞票一起丢在妇女面前的桌台上:“这个收着,孩子上学的事我会再联系你。眼下如果再有汉东人出现,立刻给我打电话,不要告诉其他人,懂吗?”妇女被赵东来严肃的表情和语调吓住了,死死攥着侯亮平的手忘记松开。“走吧!”赵东来一把揽过侯亮平的肩膀,两人翻过残垣断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小院。

前脚刚走,一个人影从破败的平房里钻出来,直眉瞪眼闯到中年妇女面前:“给我!”不知是被男人狰狞的外表还是蛮横的语调吓住,妇女一边揉搓着手中缺了一角的名片,似是极其为难,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朝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桌台上赵东来刚刚留下的钱和名片。“给我!”wwg又吼了一声。“给你给你!”妇女别无他法,没好气地将缺了一角的名片杵到wwg面前,“拿上赶紧走人!自打你这一来给我们惹出多少事……”wwg抓过名片,没再听她絮叨,径直走出小院,很快就消失在残垣断壁之间。

赵东来揽着三步一回头的侯亮平回归人类文明世界。松了口气的两人方才发现,侯亮平手里捏着的名片只剩残破一角,其余部分早已不知去向。与此同时,省厅的便衣阵型严整地包围了小院,为首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向目瞪口呆的中年妇女,一边的小女孩将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小男孩紧紧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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