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下）③【人民的名义【赵侯

以革命先烈的名义起誓，真相就是我爱你(≧∀≦)ゞ

前文① ②

车子拐上一条小径，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片片整齐肃穆的碑林。赵东来眉目低垂，凝神专注前方路况，在曲折上升的山路上减慢车速，平稳地转过一串串急弯。两人再不言语。侯亮平头一次坐在自己座驾的副驾驶位置，看着自动头灯随着方向盘的转动扫来扫去，照亮弯道的视觉死角，不觉生出一种安心之感。

蜿蜒的山路豁然开朗，路边现出汉东省革命烈士陵园庄重的门楼。赵东来将车平稳地停在山脚的停车场。两人先后下车，侯亮平沉默地跟在赵东来身后，沿着依山而建的石板路拾阶而上，来到半山腰一片葱郁的松林前。

松林前面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朴素的方尖碑上爬满了攀缘植物。寒冬萧瑟，枯黄虬结的枝条下几个魏体大字：遗体器官捐献者纪念林。石碑两侧，如旗帜般展开的大理石板上镌刻着一个个遗体器官捐赠者的名字。赵东来和侯亮平并肩缓步走过，很快，便在“无言体师”的铭文下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两人在铭文前站定，垂首肃立。

许久，赵东来率先抬起头，望向侯亮平的侧脸。侯亮平也抬起头，语调沉重地打破了沉默：“说起来，答应你的事我没做到。”侯亮平带着歉意回望赵东来一眼：“一一六那天晚上陈老身体就不太好，紧接着陈海又出事……我不是没找过陈老了解情况，但是……”侯亮平语声带上了悲痛的颤音，“实在不忍心一再打扰他老人家，没想到，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了……”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直视赵东来双眼：“——所以赵东来，你当初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亮平，你了解李省长的历史吗？”赵东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整理思绪，语调平静地问道。

“李达康，1960年生，汉东省京州人。毕业于汉东大学，1983年在汉东省委办公厅参加工作……”侯亮平赌气似的，也语调平缓毫无感情地背诵出李达康的履历。

赵东来赞许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当年李省长为什么在吕州任职不满一年就调到当时全省排名倒数的林城，在林城市委书记任上又出了什么事吗？”

侯亮平摇摇头，等着赵东来继续。

于是，侯亮平听到了一个有些不一样的林城开发区腐败案的故事。末了，赵东来有些激动地感慨道：“李书记酝酿了一年，排除多少非议才推动的经济改革，就这么毁于一旦！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想开倒车引进污染企业，李书记全都扛住了，后来用了整整一届任期，总算带着林城走了出来！”赵东来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我知道，一年前如果是我跟你说这些，只会起到反作用，当年陈老在省检察院，知道整个案件的经过，所以……”赵东来恨恨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侯亮平不为所动：“所以那些开发商到底有没有行贿行为？难道陈老认为这个案子不该查下去吗？”

“不，该查！”赵东来干脆地否定，“不查才是把李书记坑惨了……”

“……就像你放走欧阳菁一样。”侯亮平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东来装作没听见，语声却不觉提高了两度：“但是你也不能否认，有人就是想借机整人。就算不是你高老师有心捣鬼，你敢说当时参与办案的那么多政法系的人就没有一个动了歪心思吗？李书记太不容易了，他要是倒在那些小人手里，真是天理不容！”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侯亮平又惊又怒，瞪圆了眼睛。

“不是……”赵东来再一次干脆得有些不耐烦地否定了侯亮平，“我知道你跟政法系不是一路，但是……”

侯亮平在左一句“高老师”右一句“政法系”中终于爆发：“赵东来，我是高书记的学生又怎么了？我是能改变自己的出身还是能决定别人变成什么样子？你跟李省长倒是非亲非故，人家不也待你不薄嘛！”赵东来环视四周，这里显然不是吵架的地方，于是压着火气语调生硬地道歉：“对不起侯主任——亮平，我从来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但是你也从来没有相信我！”侯亮平也压低了语声，伴着更具压迫感的声线瞪了赵东来一眼。

“我……？！”赵东来一时语塞，满眼委屈地望向侯亮平。那表情，仿佛只要侯亮平表露些许回应，他就可以立刻把心肝剖开递到侯亮平的面前。

侯亮平转头望向黑压压的松林，深长叹息，一向清明澄澈的目光第一次泛起浑浊复杂的情绪。

“亮平……？”许久，赵东来小心地望着侯亮平的侧脸，轻唤一声。侯亮平闻言，深深垂下头，嘴角牵出一丝惨笑：“无所谓了……反正我回来了。这次，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了。”

说着，侯亮平主动拍了赵东来的肩，两人沿着石碑绕行一周，向无言的英雄们做最后的致敬，然后一起沿来路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两人又聊了一些案情的细节。车子进入山东省界之后，赵东来才在侯亮平的坚持下第一次驶入服务区小憩。侯亮平要换自己来开车，被赵东来按着肩膀塞进后座，“好好休息吧你，这点距离小意思”。侯亮平表面上乖巧服从，在后座上以手枕头缩成一团，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只是在河北山东交界赵东来第二次进入服务区抽完一根烟回来的时候，侯亮平已经神采奕奕地坐在了驾驶位。赵东来也不再客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大摇大摆地把电动座椅推到最后，靠背稍稍放平，舒展四肢闭目养神。

临近北京地界，侯亮平将车停在检查站的空场，下车向赵东来讨了支烟。赵东来顺手把自己刚点燃的烟递了过去。两人靠着车身吞云吐雾，侯亮平扭头发现赵东来的脸隐匿在晨光的阴影里，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什么地方，一如既往地充满忧虑。视线所及，太行山脉勾勒出起伏交错的地平线，朝霞映得大团的云朵格外恢弘。侯亮平不知道是不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总觉得赵东来熟悉的难以琢磨的目光里有了什么更加陌生的东西。

④